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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作就是与生命相搏

2021-09-07 17:27 266浏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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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来

作家,曾任《科幻世界》杂志社长。著有《尘埃落定》《空山》《格萨尔王》《瞻对》等。

格非

作家,清华大学人文学院教授。著有《江南三部曲》《望春风》《隐身衣》《雪隐鹭鸶》等。

李宗盛

资深音乐人,华语流行音乐界影响力与实力兼具之音乐制作人与词曲创作人;其作品脍炙人口堪称经典,影响数代华人。

梁鸿

作家,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教授。著有《梁庄十年》《出梁庄记》《中国在梁庄》《四象》等。

马家辉

作家,传媒人,文化评论学者。著有《龙头凤尾》《鸳鸯六七四》等。


2021年第四届宝珀理想国文学奖初选名单于8月23日公布,11位青年作家的作品入围。本届评委阿来、格非、李宗盛、梁鸿、马家辉分享了他们的创作经历以及对各位年轻作家的期许。


精彩摘录

阿来:在文学的世界当中,如果你进入一个前人并没有书写的题材、领域的时候,你就是一个开天辟地的人,为什么你不可以有一点英雄情怀?


格非:我们虚构的这些人物,跟现实生活中真的人比,不见得不真实......这种存在的真实性,它的那种质感可能并不逊色于真实生活中存在的人,这是文学特别奇妙的地方。


李宗盛:我觉得每个行业最上面的人都是天生干这一行的,你就是知道这个人可以,你就是知道这个故事要这样讲,你有那个嗅觉。那跟灵感无关,那是你的天分。


梁鸿:写小说,我创作一个人物,他就像是我生的,但是跟我又没有关系,他一个人在世间行走,他有你的逻辑,但最后又不按你的逻辑来走,你会非常欣喜,百感交集地看着他,因为他跟你的灵魂之间是渐行渐远的。


马家辉:我写这两个小说,一方面后悔没有早一点动笔,另外一方面高兴没有太早动笔,不然的话我想象不到、创造不到人物的那种感情跟感觉。所以年龄跟创作的关系,可能就是这么暧昧、这么吊诡。


01

年轻时代的写作 

充满一种坚韧的英雄主义

 

梁文道:欢迎各位来到哔哩哔哩,我是梁文道。几位评委老师,有阿来老师,格非老师,梁鸿老师,李宗盛老师,马家辉老师。
 
先来聊一下今年文学奖的主题,今年的主题叫做“愿你道路悠长”,这句话来自我非常喜欢的一个希腊大诗人卡瓦菲斯,这句诗出自他的《伊萨卡岛》,伊萨卡岛是我们读神话、读史诗常常出现的那座希腊岛屿。这句诗下面还有一句是充满奇迹充满发现,或者说充满冒险充满发现,我想知道几位老师自己的创作过程一开始起步的时候,你们是不是也觉得那是一趟冒险旅程、一趟奇迹旅程的开始?

我先跟阿来老师聊一聊,阿来老师很年轻的时候第一部长篇出来就已经获得茅盾文学奖,那就是《尘埃落定》,那是一个很惊人的成就,当你那么年轻,第一次出手一部长篇,就马上获得中国最重要的文学奖之一茅盾文学奖。

你当初是怎样走上这条路,你愿不愿意再跟我们讲一下当初写《尘埃落定》的创作过程?

阿 来:写《尘埃落定》之前我已经写了差不多十年的作品,而且刚好今天这个主题是来自于一首诗,我也是从读诗写诗开始,我年轻时代最向往的诗人是美国的惠特曼,到今天我还不断的重读惠特曼的作品。

从一个小地方出发,走向宽广的大地、宽广的人生、宽广的世界,我觉得里面充满了浪漫主义和理想主义的东西。是用美国一个批评家的话说,里面充满一种坚韧的英雄主义。
 
所以我觉得这次这个主题是特别好的主题,道路本来是悠长的,但是谁能走完这个悠长的道路,在这个路上走得更宽广、更好,还是要全凭自己的智慧跟坚韧。
   

梁文道:你年轻时候创作,会觉得自己有那种英雄主义的气概,想要成为英雄吗?

   
阿 来在文学的世界当中,如果你进入一个前人并没有书写的题材、领域的时候,你就是一个开天辟地的人,为什么你不可以有一点英雄情怀?
   
梁文道:这个话说得好,无论如何自己在创造一个世界,你就等于真的是要开天辟地,你甚至是自己创造世界的一个造物主,有这样的意思是不是?
   
阿 来:对,当时《尘埃落定》出来有人写评论文章说,有一个人试图对万物重新命名,我觉得这个话深得我心。
   
梁文道:任何一个作家听到自己的作品得到这样的评价都会非常开心。接下来我想问一下格非老师。
 
格非老师在我心目中是一个很有英雄气概的人,我记得你说过,你觉得要创作当然要跟世界上第一流的、最顶级的大作家掰手腕,要跟他们拼一拼。你一直都是在中国先锋文学上走得很远的一个人,很先驱的一个人,我想问你这种壮志是怎么来的,是不是因为越是年轻越有这种壮志,还是说你到现在都是这么想的?
 
格 非:如果从现在来看,回答你刚才提的这个问题,肯定跟年轻时候不一样。刚开始写作时候的想法和今天我们对文学的理解有很大的不同,经历了这么多,刚才阿来说的我也很赞同,生活如果没有那种神秘的道路,没有那种在黑暗中开辟道路的勇气,你是不太可能发现那种善或者那种幸福。
 
今天我可能倾向于这种回答,文学也好,艺术也好,或者哲学,它都给我们提供一些思考、一些方法。
 
但是在写作之初,有很多创作是被动的,比如我在学校里面刚开始创作的时候,搞创作就是因为贴墙报,学校里面有很多人站在走廊里看大家贴的墙报。有人告诉我说,小伙子你文学上是有才华的,不要浪费。人都有虚荣心,你就会觉得既然有人认为我有才华,那我就写写看吧。一步步这么走下来。
 
但是这两个对文学的理解,一个是被动的,一个是今天的理解,这两个之间还是有关系的。我一直比较偏重的还是希望能够通过我的发现,通过在黑暗中寻找道路,一点一点的建立起我对我的周遭世界比较清晰的看法。
 
回想起来,在我的年轻时代写作的时候,这个愿望就非常强烈,这也可以理解我为什么一直喜欢这一类型的作家——他们能够对我们有某种启迪性,对我们寻求道路、摆脱我们的痛苦有非常重要的力量感,就是刚才阿来说到的那种气魄,这种东西到今天没有大的变化。
   
梁文道:谢谢格非老师。宗盛大哥,你在30岁的时候就已经是名满天下的音乐制作人,百万级的制作人,你那时候推出目前为止华语世界史上最重要的专辑《生命中的精灵》,你有没有那种气魄,刚才两位老师提到的那种“我要出来干一番大事,今天可干成一件事了”的想法吗?

 

李宗盛:今天加入这次事件是个很特别的经验,因为我跟各位有好的文学功底的老师们是非常不一样的出身。我早期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创作,我也没有什么出发点,因为我写的第一歌叫做《结束》,我根本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已经出发,而且在一个快车道上。在那个歌之后,我被不停的、持续的要求或者被认为我是一个持续能够写出“hit song”(红极一时的歌曲)的人。
 
所以我在早期的时候是很懵懂的,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风格或是志向,我刚好在那个时候做了一件事情,于是所有人要求我、促使我不断开始写歌词。
 
这样讲好了,李宗盛的文字作品是依托在旋律上面的,所以它跟各位的工作并不完全一样,我的文字离开旋律之后可能是很弱的,它需要旋律。我自己在写东西的时候都是从音乐上去想,我说唱歌是讲话的延伸,这其实是李宗盛很重要的音乐理论。
 
所以倒回来想,为什么我的歌词都是极端口语的,李宗盛的歌词当你去读它的时候、念它的时候不会觉得尴尬,你不会觉得装。有的人歌词是很装的,你一读它,就知道它是一个歌词。可是如果你读李宗盛的歌词,你觉得他在讲话,这可能是我一直在追求的,因为我没有什么文学的底子,所以我尝试用语言跟人家沟通,然后在上面放一个旋律,使我的文字具有记忆感,容易被记得。
 
所以我觉得自己好像有一点风格,是在我大概35岁以后,接近40岁的时候,当作品累计到一个量的时候,好像我的东西是可辨识的,不管给谁唱,看到这个歌词,虽然没有李宗盛的名字在上面,大家可以感觉到这是他的文字。
 
我没有什么伟大的志向,因为我们这个行业是消化能力很好的行业,不管你有多好的天分,这个行业是一个怪兽,它很快就把你消化殆尽,把你咬碎了,渣也不留地吐在一个角落里。所以对我们来讲,每一首歌都是一个生死存亡,证明自己存在的一个角力场,你这首行了,下首不行了,你就再见吧。所以跟各位老师的经验都不太一样,这是我现在能够说的。
   
梁文道:但是那个状态还是很重要,因为你所在的这个行业是这样一个绞肉机也好,一个角斗场也好,你每次创作一首歌都是要一次决胜负,那是一个性命相搏的状态,我觉得这个状态倒是跟很多非常严肃认真的作者,不论是什么样的创作者,都是共通的,那都是要生命相搏。
 
只不过在这个产业里面,他那个生死相搏更有非常实际的意义,非常非常现实,但是与生命相搏的状态,很多后来道路走得远的创作者都必须要有的,在文学上也是这样。
 
我们刚才看到三位老师讲到自己年轻时候或者青年时期创作的起点跟历程,我好奇梁鸿老师,你特别有意思,为什么?因为你好像从来没离开过梁庄,那是你的写作起点。当所有其他作家都觉得我写完这个要再写下一个什么,我要走出去,要不是我的身体写出去到别的地方,要不是我的笔走出去。但是你却可以在一个地点上不断的把它挖下去,那么持续的去耕耘,你当初是怎么想的这件事?
   
梁 鸿:各位老师好,非常荣幸跟大家一块聊天。这个问题挺有意思的,我刚才听各位老师讲,我也一直在想为什么写这样一个东西。“愿你道路悠长”这句话我特别有感触,因为我回去写梁庄的时候已经30多岁,在这之前的三十多年时光我在干吗呢。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文学人,但是我好像也没有发表的野心,我自己一直在默默写,写了无数的小说、散文,甚至诗歌,但那只是我的一种本能,所以现在看到很多年轻人发表的野心,那种成熟度,我都特别震惊,包括看宝珀理想国文学奖里面的青年作家,我觉得怎么我30岁的时候那么傻?心智那么幼稚?我只是在读书,好像那只是我的一个生命里的爱好,就像火种一样,我自己在一点点的捂,让它着,至于为什么让它着?好像只是一种本能,我没有想到要获得一个世俗的名声,我要当作家,其实我不知道怎么样让别人知道你,我也没想过那个事情。
 
当我准备回去写梁庄的时候,其实也跟我要成名、我要成家、我要成为什么没有一点关系,也只是因为我想回去,我觉得那个事情我想做一做。当时我也是在高校教书,突然觉得很没意思,生命太苍白了,好像缺点什么东西,我自己就想回家看一看,也没有想过写什么东西,也就是跟老乡们聊聊天、说说话,至于写成什么也不知道。
 
但后来因为回去时间长了,07年、08年我在老家住了很长时间,住下来之后才觉得这个事情挺好的,能有如此深刻的了解,对你曾经居住的村庄,对你曾经了解的亲人,他们那么多故事,你好像都知道但其实你什么都不知道,有那么多有趣的人,他们的语言、他们的生活都特别特别有意思。
 
所以在这个时候我才想写一个相对的、经过打磨一样的东西。后来《中国在梁庄》出来之后我一点都没有想到有反响,还是自己想写,怎么把人的话放进去。梁庄被别人知道之后,我自己在琢磨,我在想我的文学的路,其实是特别特别漫长,我一直在一条路上走,我所有的活动都是围绕文学。
 
当年我中专毕业,在小学教书,别人都在忙忙碌碌生活,我在看书,人家问我干什么,我说我当作家,其实我不知道要怎么当作家,但我就是这样一个很懵懂的状态,我特别喜欢这种状态,一种非常感性的,但是一种自然的向周遭吸取万物灵魂一样的。直到有一天突然写出什么东西,但其实那条路你已经走了很长很长时间。
 
我还挺喜欢这种状态的,到现在为止我依然诚惶诚恐,因为我觉得写的并不好,我的路刚刚开始,甚至还没有开始,那个火苗还在一点一点若有若无的,明明暗暗的,我还是围绕这个火苗一点点给它添点柴,加点油,看能不能有一天真的有一个火苗。
 
我可能跟阿来老师那样一种有创造的感觉不太一样,我更加有一种紧张感,有一种试图和周遭的事物之间更加紧密的联系。包括我写梁庄,刚才说道路悠长,我觉得梁庄的道路特别特别长,每个人都那么长,生生死死的,我写《梁庄十年》,今年是我感触特别深的,每次回家,人还在,人没了,那条河还在,断流了,有一种消失但永远都在的感觉。
 
所以我觉得道路悠长特别能体现一个人一生中做某件事情,一个人一生中和某种事物维持一种联系的状态。

   

梁文道:说到道路悠长,我要介绍一位,他的道路比我们大家都走得更悠长,根本他的道路才刚开始没多久,他就是马家辉(笑)。我印象很深,很多年前,家辉跟我说,觉得自己还不是一个作家,他对作家的定义比较特别——必须得写一个小说出来才叫做作家,他在差不多50岁的时候总算出了第一本小说,然后就开始了作家生涯。
   
马家辉:我50岁开始写,53岁出第一个小说,56岁第二个,所以从开始动笔到现在八年,一眨眼。我刚听几位老师,特别前面梁鸿老师提到道路悠长,我从这句话说起。
 
我50岁才开始写作,所以我的出发点刚好相反,我觉得我的道路很短,50岁过后发生什么事都没有人能说,我觉得我可走的路越来越短,看到尽头了。我祖父55岁死,我祖母56,我长得跟我祖父很像,一模一样,我觉得我应该差不多,不会到60,所以我觉得我时间不多了,就赶快找些想做的事来做。
 
想做什么呢?写小说吧,为什么写小说是我想做的事?我跟格非、阿来老师也不一样,我刚才听到英雄、气魄、创造、开天辟地等等,我只能说,跟我比较有相关的是“创造”
 
我讲一个很短的鬼故事,我小时候家里很阴暗,有一个晚上,其实不止一个晚上,有几个晚上我都明明确定,我睡到半夜睁开眼睛,看到客厅有一个女鬼,长头发、白袍。
   
梁文道:你怎么知道她是女的?
   
马家辉:有身段,白袍透明的(笑),还对我招手,我那时候是小鲜肉嘛(笑)。有一回我醒来,就问我外婆,为什么会见到这个。我外婆很奇怪,很认真地回答我:或许这样就是鬼吧。我说为什么来?她说或许她在下面很寂寞、很无聊,没有朋友,上来找朋友聊天。我还是不懂,要找朋友聊天,干嘛要找我?因为我从来不是一个聊天的好对象,我嘴巴很坏的,很刻薄,很贱嘴,江湖人称“贱嘴马”就是我。反正我记住这句话好久。
 
到了50岁的时候,自己也有一些年纪,朋友们也跟我同辈差不多,发现朋友们死的死、病的病,有的不死不病也忙着赚钱,没时间跟我玩,反正很孤独。说实话,我从小到少年、青年、中年,到50岁之后初老之年,都是很寂寞。我觉得干脆写小说吧,写小说创造一些人物,好像是我朋友。这个人吸毒的,这个人青楼女子,这个人黑社会大哥大,这个人无恶不作,反正在我的小说里面男盗女娼跑不掉,我觉得这些人蛮值得交朋友的,我觉得跟他们这样好玩。
 
那时候真的是觉得可以创造一些人物出来,男男女女跟我交朋友,趣味无穷,所以一发不可收拾。而且我也常说,一开始出了第一部小说,这个稍稍跟格非、阿来老师的英雄壮志有些像,我那么老才开始出书,又答应读者是三部曲。我后来也常说,我发现经典作家都写了三部曲,茅盾、巴金,好像不写三部曲不够味道,用北方话说,应该怎么说?不够劲儿,爷们就要写三部曲,那才够爷们。
 

所以我欲罢不能,写了两个,还欠一个,希望有生之年赶快写。时间不多了,快到60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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